黑客惊魂

作者:仲崇民

妻子琳达今早乘飞机去马里兰公出了，这一走就要半个多月，卡恩百无聊赖地点着根烟站在窗前，看着漆黑的暮色发呆。

一阵轻轻的呢喃顺着虚掩的窗缝飘进来，卡恩侧头向外望了望，借着不远处微弱的路灯灯光，他看到一对恋人正在自己窗外的墙根下拥吻，不由咧嘴笑了笑，猛地掐灭香烟大步走到电脑前……

卡恩很顺利地找到了自己留在国家安全局网站中的后门，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进防卫森严的网络系统中。

没错，卡恩是一名顶级黑客，并一直将“世界头号骇客”凯文·米特尼克的话奉为经典：“巡游五角大楼，登录克里姆林宫，进出全球所有计算机系统，我们才是世界的主宰！”卡恩曾数次造访自认防控严密的安全局网站，就因为他在里面发现了一样有趣的东西：可对纽约、华盛顿等地区进行实时监控的间谍卫星系统。有了它，就意味着有了一双千里眼，可以随心所欲窥视纽约任何角落当下正在发生的事情，这大大满足了卡恩的偷窥欲望。

卡恩先点击纽约，再逐步推进，一层层展开地图。窗外不断传来的声音，早已驾轻就熟的卡恩拖动鼠标找到自家房顶，然后从高空“降落”下去。窗外那对模糊的人影在屏幕上变得越来越清晰，男人正抱着女人横放到地上。两人八成是欲火焚身了！卡恩更加来了兴致，不断点击鼠标，将镜头推过去。这个浏览器真是强大，他可以肆意地推进到7米、6米、5米……就像个隐形人一步步逼近被偷窥者身旁，他们却毫无觉察。

男人戴着顶宽边帽遮住了大半张脸，暮色中唯一能看清的就是那一脸浓密的络腮胡子，他怀中女人的面目则相对清晰，能看出她正很享受地闭着眼睛。兴致高昂的卡恩又点了一下鼠标，将画面推过去，突然，他的手一抖，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拧了一把。

血！鲜红的血从那女人被划开的颈项处汩汩流出！而男人的一只手上分明握着把滴血的匕首！卡恩顿时想到了近来被媒体炒得沸沸扬扬的连环凶杀案，被害者全部都是女性，凶手的杀人手法都是干净利索的颈项一刀！难道……

卡恩惊慌地回头看了一眼黑漆漆的窗户，那后面正发生着一场血腥的谋杀！他心慌意乱地刷新了一下画面，发现凶手已将尸体放在了地上，正从上衣口袋向外掏着什么。卡恩接连刷新，看到男人将一个小物件放在了尸体旁边，然后转身消失在了黑暗中。

卡恩忙点住神秘物品逐步将画面放大，一部黑莓手机出现在画面中。他不由大骇！这不正是自己两个月前丢失的那部吗？

凶手有意把他的手机放到尸体旁，再结合选择的谋杀地点，难道是想嫁祸给自己？！想到此处，卡恩惊出一身冷汗来。他分析了一下自己目前的处境，发现竟然很不妙：他虽然目睹了一起凶杀，却不能报警，因为入侵政府网站也是一项重罪！而这个面目模糊的凶手似乎有意把罪恶的矛头指向自己，如果手机被警方在现场找到，自己还真是有口难辩……极度震惊过后，卡恩慢慢冷静下来，他先将拍摄的卫星照片逐个删除，以免留下痕迹，不过在只剩最后一张照片时，卡恩却犹豫起来，思索良久还是冒了个风险把它下载到自己的电脑文档中。随后卡恩小心地从安全局网络中退出来。确认没有在网上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后，他站起身走到门前。打开门的一瞬间，卡恩又停住了，想了想，回身找出两只塑料口袋套在脚上，然后像贼一样轻轻打开门，先是机警地四下望望，确定无人后，就蹑手蹑脚走到女尸前，将凶手故意放在那里的手机捡起来……

心惊肉跳的卡恩刚在屋内坐定不到二十分钟，远处就传来警笛声。一辆红蓝闪烁的警车由远及近开了过来，最后停在卡恩家门前。

看到门外的两名警员，卡恩假装露出惊讶的表情，疑惑地问道：“你们？这是？”

“我是劳伦斯探长，刚刚接到报案说这里发生了一起谋杀。”其中一个四十多岁模样，目光阴鸷的警察向卡恩亮了亮警官证说。

“谋杀？！”卡恩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惊异，不过，还是演得有点过火，显得太做作了。

“是的。”劳伦斯问也不问就一脚跨进门来，然后用鹰一样敏锐的目光四处搜索着，“你整个晚上都在干什么？”

“我。”卡恩轻咳了一声，“我一直在和一个新认识的英国网友视频。”

“视频？”劳伦斯似乎有点意外，回过头来盯着他问：“他可以作证吗？”

“我们是在聊天室偶遇的，要想再碰到他恐怕不大容易，不过我录下了视频画面。”卡恩走到电脑前调出一段视频录像，那上面显视的时间正是案发期间。

劳伦斯铁青着脸点开视频看了看，里面录有卡恩与网友的对话，可以证明这段时间卡恩一直坐在电脑前。他的表情有点沮丧，似乎很希望卡恩就是凶手。卡恩看着一脸失落的警官暗暗松了口气，幸亏自己想得周到，有意制造了这个“不在场证据”，否则还真难洗脱嫌疑。其实这段视频是几天前录下来的，而他不过是利用自己高超的电脑技艺将时间进行了修改。就在这时，卡恩的目光无意中落到劳伦斯的右手食指上，心头猛地一震。劳伦斯的手上戴着枚很特别的戒指！戒面上雕刻的鹰形图案卡恩见过一次，就是几十分钟前在凶手握刀的手上！而且，他这才惊觉：劳伦斯警官也长着一副浓密的络腮胡子！

这时，外面勘查现场的警员走进来向劳伦斯汇报，听说并未找到凶手遗留的蛛丝马迹，劳伦斯的身体明显颤动了一下。他转过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卡恩，阴冷恶毒的目光令卡恩后背泛起阵阵寒意。

“你来认一下尸体。”劳伦斯冷冷地对卡恩说，有些恼怒地走出门去。卡恩两股微颤跟在后面。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一名警员伸手揭开盖住尸体的白布，卡恩蹙着眉飞快地瞄了一眼那张惨白的脸，然后摇了摇头说：“不，我不认识她。”

“你好好辨认一下，要对死者负责。”一旁的劳伦斯突然伸手擎住他的胳膊饱含深意地说。卡恩无奈，只好回过头盯住死者的脸，这时他突然发现，自己对这张脸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真的曾在哪里见过她！

“怎么样？”劳伦斯带着狰狞地笑意将脸凑到他跟前问，卡恩慌乱地摇了摇头，虚弱地说：“不，我真的不认识她。”“是吗？”劳伦斯怪异的语气让卡恩更加害怕。

几天后，卡恩在电视上看到了有关这起凶杀案的报道，此时警方已查清了死者的身份：女孩名叫朱迪，是一名化妆品推销员。这个名字和这份职业都没能勾起卡恩的记忆，自己应该不认识她，可为什么那张脸总让他觉得曾在哪里见过呢？

负责此案的劳伦斯接受了记者的采访，他看着镜头胸有成竹地说：“我们已基本锁定了嫌疑人，我相信用不了多久，这起案件就可以告破……”卡恩啪地关掉了电视，他很怕见到劳伦斯那张阴冷的面孔，不知道他嘴里说的嫌疑人是不是自己。

就在卡恩心烦意乱时，外面传来嗵嗵的敲门声。卡恩神思恍惚地走过去打开门，阴魂不散的劳伦斯就出现在了他眼前！

“有什么事吗？”卡恩尽量让自己显得很随意。

“你说你不认识死者，可是，据我们调查，你们是相识的。”劳伦斯边说边从卡恩身侧硬挤进来。

“怎么会？”卡恩的声音再也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我们自然有证据。”劳伦斯说着掏出一个光盘走到卡恩的电脑前，“这是我们从死者朱迪楼下的监控录像中截取到的，时间就在她遇害的两周前。”

卡恩惊疑地看到视频画面中，自己在一座电梯前与朱迪激烈地争吵着，然后，朱迪突然愤怒地喊了句什么转身跑掉了。

“还要耍赖吗？”劳伦斯洋洋得意地问。

卡恩稍一发怔，便马上想起来了。怪不得他看着朱迪总觉得眼熟，原来他们果然见过。不过情况并不像警方想的那样。那天卡恩去那幢公寓里看朋友，在等电梯时，站在他前面的女士，也就是朱迪忽然回过头很生气地对他说：“我知道你是我丈夫雇用的私家侦探，不过你告诉他，休想查到我出轨的证据。”卡恩被弄懵了，连忙解释说她弄错了，可是朱迪并不相信，气势咄咄逼人，卡恩被逼得无奈便吓唬她说：“我已经拍到你昨晚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你再狡辩也没用。”没想到误打误撞击中了朱迪的软肋，朱迪惊恐地看了他一眼，口气顿时软下来，说愿意出钱把照片买下来，卡恩怀着报复的快感拒绝了她的请求，并口气强硬地警告朱迪，她会死得很惨！朱迪愤怒地叫了声“混蛋！”就跑开了。

“情况就是这样。”卡恩两手一摊，“也许凶手就是她丈夫或是她的情人，她遇害的晚上，我明明看见她和一个男人接吻来着。”

“你不是说什么也没看见吗？”劳伦斯马上追问道，卡恩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言，结结巴巴地说他只是看到一对恋人在窗外亲热，究竟是不是被害人和凶手他也不敢肯定。不过，劳伦斯的神情却像是要吃人一般，显然已经开始怀疑卡恩识破了他凶手的身份。

“你死定了！”劳伦斯咬着牙一语双关地说，卡恩大惊失色地脱口叫道：“你想杀人灭口吗？”劳伦斯阴恻恻地一笑，转身走了出去。

糟了！凶手已经知道自己了解实情，说不定真会铤而走险杀了他。卡恩一下跌坐在椅子上，内心惶恐到了极点。

受到惊吓的卡恩买来十几个高清摄像头安装在房子周围。而更让他心惊胆战的是，透过摄像头他看到每晚八时左右，幽灵般的劳伦斯都会出现在房子附近，他穿着长风衣，手插在口袋里，在草丛中来回踱着步子，眼睛却一刻也不离开卡恩的房门，就像一头盯住猎物正伺机准备出手的恶狼。卡恩吓得天一擦黑就再不敢迈出房门一步，并且找人加固了门窗，一把切肉用的餐刀也随时放在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

这天，妻子琳达从马里兰打来电话，说恐怕还得再耽搁十余天才能回去。无助的卡恩向她倾诉了自己这段时间的遭遇，不过隐去了通过间谍卫星目睹犯罪的事，而是改成扒着窗户看到的！

“你说探长就是连环杀手？”琳达难以置信地叫道，“那么，你应该报警。”

“没用的，我没有证据。”卡恩掩饰道，然后悲怆地说，“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出了事，你就向警方揭发劳伦斯，我会写份证明材料寄给你。”

“你不要太胡思乱想了。”琳达还是不愿相信，但很担心丈夫的精神状况，建议他找心理专家进行治疗。卡恩叹了口气挂断电话。第二天上午，他就将一份签好名的证明材料寄给了琳达。

也许是一直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劳伦斯终于从卡恩的摄像监控中消失了。卡恩却仍旧不敢大意，平日除非特别必要一般很少出门，每次出门也都格外小心，只往人多的地方去，尽量避开幽僻的街巷。

几天后，又发生了一起连环凶杀案，凶案现场距离卡恩的住处相隔只有三条街。劳伦斯煞有介事地找到卡恩，询问他案发时间都在干什么。卡恩回答自己一直在家没有出去过。劳伦斯却冷笑着问他可否有证人。卡恩摇了摇头，紧盯着劳伦斯反问：“请问案发时间你都在干些什么？”劳伦斯的脸顿时白了，恶狠狠地瞪了卡恩一眼，什么也没有说就走了。

卡恩越发坚信自己的判断，可总这样逃避也不是办法，只有主动出击找到劳伦斯就是连环杀人狂的证据，并将其绳之以法才能彻底摆脱噩梦。

这时，卡恩日思夜想的妻子琳达终于回来了。看到一个月未见，精神矍铄的丈夫变得如此憔悴，琳达大吃一惊。在卡恩百般坚持下，她半信半疑地相信了丈夫匪夷所思的说法。卡恩告诉她，他决定来个引蛇出洞，诱骗劳伦斯来杀自己，然后当场揭穿他的罪恶嘴脸。

卡恩的计划是这样的：他主动将劳伦斯约到一处偏僻的地方进行谈判，就称自己已经掌握了他杀人的证据，如果劳伦斯肯出钱摆平，他就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不过，卡恩确信，这一定会激怒劳伦斯对其下手。而琳达一直埋伏在暗处将这一过程录制下来，并在劳伦斯赴约时拨打报警电话，同时在紧急关头站出来干扰劳伦斯，以拖延时间。

琳达担心卡恩会有危险，可是卡恩主意已定，只想尽快结束这种心惊胆战的日子，最后琳达只好答应了他这个危险的计划。

安排好一切，卡恩给劳伦斯打了个电话，约他晚上十点在一个废弃的停车场见面谈点事情，劳伦斯有些惊讶，不过没有多问，很爽快地答应下来。

卡恩提前一个小时带着琳达赶到了见面地点，准备提前做些布置。可是，刚一跨进停车场，黑暗中突然闪出个人影拦住他的去路。卡恩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却是个陌生男子，不过，他那一脸的络腮胡子却让卡恩感到了一丝不安。

“卡恩先生，你的死期到了。”对方阴森森地狞笑着亮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卡恩大吃一惊，再看那只举着刀的右手食指上，竟然也戴了一枚鹰形图案的戒指。他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弄错了件事，那天他通过间谍卫星看到的凶手并不是劳伦斯，而是这个家伙！

卡恩回过头，却惊见琳达脸上并没有恐惧的神情，反而挂着怪异的微笑看着他。卡恩有些明白过来，颤声问道：“这都是你计划好的？”

琳达啧啧叹息道：“可怜的宝贝儿，你居然会怀疑劳伦斯那家伙，不过这样也好，一会他来了就会看到一具尸体，而我会按照你后面的安排继续演下去，揭穿凶手的真面目，自然，我手里还有那份你早就写好的证明材料。本来我们想嫁祸你当凶手的，可是不知怎么回事，那天放在朱迪旁边的手机却不见了，不过这样也不错，你死于一个连环杀手的屠刀下，而凶手也没能逃出法网。”

“他是谁？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卡恩又害怕又愤怒。

“我来告诉他吧。”那个男人开口了，“朱迪是我老婆，不过她在外面有了情人，而我则爱上了你的妻子，我们在打一场离婚官司，但是谁都无法拿到对方出轨的证据，这就意味着她要和我平分数十万的家产，这是我们不愿意看到的。这段时间的连环凶杀案给了琳达启发，她于是设计了这个绝妙的计划，由我在你窗外杀死妻子，再嫁祸给你，这样我们就同时摆脱了可恨的婚姻。可是计划却不知为何失败了，但这次，你可是逃不掉了！”说着，他举刀一步步向卡恩逼近，卡恩惊恐地向后倒退，却退到了一个墙角，再也无路可退了。

凶手狞笑着扬起手中的利刃，卡恩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千钧一发之际，他耳畔突然传来“砰——”的一声枪响，卡恩睁眼一看，面前的大块头摇摇晃晃倒了下去。再抬头看时，却是劳伦斯及时赶到了。

劳伦斯走过来将琳达拷住，用脚踢了踢中枪的疑犯，他的枪法很准，一枪命中心脏，那家伙微微抽搐着显然没救了。

“谢谢你。”惊魂未定的卡恩惭愧地说，“我一直误会你是凶手。”劳伦斯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什么也没说却一弯腰拾起了掉落在地上的匕首。这时卡恩突然注意到，劳伦斯的手上戴着副白色手套。正自迟疑间，却不料劳伦斯一把揪住琳达的头发，飞快地向她颈上划去。事情发生得如此突然，两个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琳达就已经被闪电般割断了脖子。

“你！”卡恩看着劳伦斯一步步走过来，已经骇得全身发软，毫无反抗能力了。

“你猜得没错，我才是真正的连环杀手！不过现在，我已经侦破了这起连环案。这家伙就是真凶，他在残忍杀死一对夫妻后，被我一枪击毙了。”劳伦斯说着举刀直刺卡恩的心脏。

卡恩慢慢倒下去，不过让劳伦斯感到有点奇怪的是，他带着那样一种怪异的表情，似乎在嘲笑，又似乎很释然。而卡恩在意识临消失的最后刹那却在想：谢天谢地，我提前写了那封检举邮件，只要我每天不准时上线点击等待发送，它就会自动发到FBI的邮箱里。他们就会按照信中的指示在我衬衫上的第三粒钮扣中找到这个微型录音机，谁都休想逃脱惩罚……